那株百年石榴

来源:宣传部 时间:2021年02月2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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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仲达


2018年的夏天,我们《曙光》摄制组来到长汀,是夜鞍马劳顿,夜半方在街边吃了小吃,即匆忙睡下。次日早起到西门罗汉岭去拍日出,未想晚了一步,日光已经散射在山麓之上。这时人困马乏,我们横七竖八,均斜倚在路边车上,酣然小睡,再醒来日光又已升向高处。


我们踩着石阶往上,正拟拍摄向烈士献花的桥段,天也随之阴郁下来,雨水忽然而落,那纪念碑的平台上,一层白雾般的水汽弥漫开来。雨水铺天盖地,我们只好退到瞿秋白纪念馆先拍内景。这时我才猛然想起,当天是6月18日,正是瞿秋白就义的日子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赶前错后,我们恰恰就在这一天到达。难道不是天意?就连时间都对,正是上午十时许,我们在烈士殉难处,赶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。


瞿秋白就义的事件是天津《大公报》率先报道的,在1935年7月5日该报的第四版,刊登了一篇题为《瞿秋白毕命纪》的文章,文叙瞿秋白在写绝命诗之后,在中山公园凉亭自斟自饮,酒毕徐步赴刑场事。文中所称的中山公园今已不存,其地在现今的长汀一中操场,我们也到此凭吊,凭亭远望,可及罗汉岭,而举目另一方向,即为瞿秋白被囚地,古为汀州试院,今为长汀博物馆。


汀州试院是现今长汀城内一重要历史建筑,至今仍呈古貌。它历史悠久,宋代为汀州禁军署地,元代为汀州卫署址,而自明、清两代辟为试院,再后它曾经是中共苏维埃政府,也曾经是国民党三十六师的师部,而后它最为有名的则是瞿秋白的囚禁地——它并没有被辟监狱,它只是瞿秋白的囚禁地。


“红旗跃过汀江,直下龙岩上杭”,每每读起这样的词句,心中都会有一种喜悦之情,下面接着的是“收拾金瓯一片,分田分地真忙”,正是苏区根据地的繁忙景象。那年我们初到闽西,行旅匆忙,来不及仔细游览,一路所走过的都是瞿秋白的足迹。瞿秋白就是在汀州试院里被囚禁了41天,并在这里徒步走向罗汉岭就义的。在这片略显森严的古建筑群里,在这片历史的岁月里,我们从唐代双柏之下穿过,走过正堂,在右厢房,见到了瞿秋白的囚室,这原是三十六师参谋长向贤矩的居所,特地腾出,故已属优待之举,但其看去仍然狭小不堪。


南方溽热,这间狭小的墙壁和地板都是木制结构的囚室,在没有制冷设备的过去,在被限制自由的时候,瞿氏所受的禁锢可想而知。好在,囚室之外还有一方院子,院子里还有一株石榴。


那院子有很高的墙,高墙上是四角的天空,不知当年的墙是不是和现在一样的高,但那株石榴仅仅齐腰。我们在长汀电视台的帮助下,找到了一位饰演瞿秋白的演员,以做情景再现,让他穿上长衫,戴上金丝眼镜,在院子里仰空长望,他身材修长,形神兼似,我们都觉得这就是当年的复原。

我在那个院子里站了很久,看天,看墙,然后就是看那株石榴。


劲干虬枝,百年老树,三根木头钉起支架,支在它的身上,重重枝丫全都向上,依然绿意重叠。


石榴开花是在夏半,瞿秋白被囚就义,正是石榴花开的时候。据说那株石榴也还年年花开,我们赶上了瞿秋白就义的日子,却并没有看见石榴花开,也许这是每年花期不同的缘故。


瞿秋白被囚之际,曾为人题字、刻印,还做了七首诗,他的诗句中未有石榴的记载,却有一首《卜算子.咏梅》,其中“信是明年春再来,应有香如故”传为名句至今。他是革命的文学家,但一生留诗其实也并不多,在汀州月余而竟有七首,他的生命在倒计时,思想也必定因之而颤动。他在狱中曾经赠给军医陈炎冰一首白话诗,题为《题照》:“如果人有灵魂的话,何必要这个躯壳!但是,如果没有的话,这个躯壳又有什么用处?”落款又写:“这并不是格言,也不是哲理,而是另外有些意思的话。秋白,一九三五年五月摄于汀州狱中。” 如同他同时写在狱中的锥心之作《多余的话》,都是探讨灵魂的问题,但是又足见他的坚贞。在狱中,他选择了死,而拒绝了降。


 我在那一方院落中的石榴树前,推想瞿秋白在生命最后日子里的所想,又回忆我青年已经读过的《多余的话》中充满留恋但又决绝的句子。


那时我因为那株未开的石榴,也曾写诗一首:“一树花开一树红,曾经此树慰英雄,今来未见花开色,信是当年血染丛。”


我们的纪录片《曙光》是为迎接党的百年华诞而专门拍摄的大型党史人物纪录片,迄今已历时五年,其中纪念瞿秋白的这集题为《怀霜》,近期在第二十六届中国纪录片评选中获得十优短片奖,也许这是我们对瞿秋白的一种告慰。瞿秋白去世以后,鲁迅曾为他编辑了一部书,名为《诸夏怀霜》,他原名瞿双,谐音为霜,故又名秋白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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