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遗忘的收藏

文/藏   郭文杰

 
    爷爷在世时十分喜爱收藏字画,他老人家去世多年后,家里的躺柜里还摞满着大大小小的卷轴画。我小时候,家里从来没人理会这些发黄的轴画,这些几乎被人们遗忘的画作,就静静地躺在柜子里几十年,至今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大家之作。到了人们不得不理会这些画作的年代,这些卷轴又居然代替煤炭给全家人带来些许的温暖。
    原以为所有字画都已经被处理完了,然而最近在收拾柜子时,竟然在柜底又发现了几张褶皱不堪的绢画。仔细想来,当年焚烧纸画时,火着的很旺,但绢画燃烧时会冒出黑烟,呛得人们咳嗽不止,只好扔回柜里,无意中,成为被遗忘的收藏。
    在这几张绢画中,发现一幅用工笔牡丹堆砌出的一个单喜字较为完好,该画绢面设色,长78厘米、宽52厘米,没有上款,下款署“臣薛锟恭绘”。这位薛锟是什么人?这“臣字款”的绢画又怎么到我爷爷手中?此事引起了我的兴趣,经过多方查询、走访,终于拼凑出一个近于完整的故事,与大家共享。
    锟是山西河津县龙门村人,生于1884年(光绪十年),字月楼,号龙门。最早供职在清廷画院“如意馆”,任宫廷画师。宫中格格要出嫁,如意馆画师就会为格格出阁画些流行的应景画。当时流行用牡丹芍药堆砌的喜寿福字,这位薛画师就奉上了这样一幅画,不知何故没被选上,所以没写上款。想来他也非常钟爱这幅画,一直带在身边。后来大清朝完了,薛画师从北京来到天津,开一家“龙门书画社”维持生计。这位薛月楼酷爱京剧,喜欢票戏,经常在法租界德邻里“琴声雅集社”活动。“琴声雅集社”票房汇集了当时的一批名票,其中就有创办《新天津》报的爱国报人刘髯公,薛月楼主工旦角,并且还会打鼓,是当时的名票之一。
    我爷爷郭智庵,出生在1896年(光绪二十二年),在南开中学毕业后,就读于新学书院,后来在太古洋行华帐房做买办,专门负责“车糖”(方糖)的采购。我祖父最大的爱好就是票戏,工铜锤花脸,尤精《坐寨盗马》窦尔敦、《托兆碰碑》的杨七郎。我爷爷在法租界的“渔阳国剧社”,比“琴声雅集社”早开办了四年。现在我还保存着爷爷留下的1930年“渔阳国剧社”开办时的照片。两家京剧票房相距不远,估计来往密切。推测我爷爷和比他大一旬的薛锟一定交情不错,薛锟才有可能把这幅从如意馆带出来的“臣字款”宫廷画作送给我爷爷留念。
时光荏苒,世事沧桑,原本是表达喜庆之意的一幅画,经过百年的风雨飘零,却成为我家的收藏。假如我爷爷不好京剧,就不会认识薛锟;假如我爷爷不喜爱字画,薛锟就不会把钟爱之画送给我爷爷;假如它不是绢画,可能早就被烧掉了。如果它不是被人压在柜底而遗忘,可能也不会藏到现在才发现它。历史不允许这么多的假设,与其说它是被遗忘的收藏,倒不如说它是无意间的收藏吧。

来源:《民间收藏》
2014-11-20